項小林：千年夢想——江西廬山桃花源移民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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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 年 夢 想
■項小林
桃花源，又名康王谷，位于廬山西南全長20余里，是廬山最大的峽谷。300萬年前，第四紀冰川運動之杰作；2200年前，楚康王被秦兵追趕“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注1）；1600年前，鄉(xiāng)賢陶淵明據此創(chuàng)作了千古流傳的《桃花源記》……
桃花源是江西省廬山市溫泉鎮(zhèn)一個行政村。全村400余戶，1500余人散落在金鳳嶺、半山康、谷簾泉……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走出大山，走出封閉，一直是康王后裔們的千年夢想。
2013年，夢想開啟的春天，我們在桃花源村主任的陪同下，逆桃花溪水，逆搬遷人流，走進康王谷。迎面而來的清風，撩開了山姑們千年來的一簾幽夢，引導我們走進山漢們的夢想成真。
渴望溫飽夢
傳說，康王避難初入谷中時，以山泉解渴，以野果充饑。后來，在漢陽峰下建了一座恩桃庵以謝佛祖，同時也祈求吃飽穿暖。
這里山不窮，水不算惡，但土地十分貧瘠。野豬拱、野兔咬、野雞叼，山民還要與這些禽獸搶食。300多畝水田，500多畝旱地所產糧食只能勉強夠過年，吃完年飯就要打算來年春上的口糧。
開春后，山民們有的邀上幾個青壯年筑窯燒木炭。紅火時一眼望去，幾十多座土窯濃煙滾滾“扶搖直上沖云霄”，廬山變成了“爐山”；有的捏上幾個飯粑，帶上幾個紅薯和一坨酸菜做挑夫，從漢陽峰下將炭挑到105國道旁的觀口村，一天挑兩擔來回近100里山路還要趕早摸黑，那艱難可想而知；有的鋌而走險盜伐杉木。上世紀八十年代前買木料要走后門批條子。房屋總是要建的，有需要就有市場。賣的鋌而走險，買的偷偷摸摸，大多是做房屋用的桁椽、門窗和家具，甚至做棺材。尤其是買棺材料的人專棟大木挑,一時山上的大樹被砍個精光。夜晚，登頂放眼武漢，漢陽燈火依稀可見，真可謂漢陽峰“名至實歸”（注2）；有的砍竹、挖筍、捉石雞、捕石魚、摘石耳……山上的杉木長不起來，雜木長不起來，竹子長不起來，石雞、石魚、石耳瀕臨絕跡，水土流失更加嚴重，被茶圣陸羽品評為“天下第一泉”的谷簾泉（注3）幾乎斷流。養(yǎng)豬吧，別提了，一頭豬至少要養(yǎng)一年以上養(yǎng)成了精。賣時瘦不拉嘰，莫看豬不壯，扛出去都麻煩。山路上，三、四個人抬起一頭豬往下挪，知者是賣豬，不知者還是……，不說了，說得心酸。
上世紀八十年代后期，炭不準燒，禁伐管得更嚴，一千多人的溫飽夢在寒夜中時常被餓醒。
期待平安夢
“我寧愿用‘全國模范教師’這榮譽換取孩子們的平安”！全國模范教師，省、市人民代表，大山深處從教三十余年的錢茶花希望：山民走出大山，讓孩子們上學的路平坦踏實！錢茶花常說，她這個榮譽是黨和政府給予她堅守大山的鼓勵，自己只做了教師應該做的事。
半山康小學位于山谷盡頭一個孤嶺上。錢茶花自1980年上山任教至山民外遷。她既是教師，又是保姆，生活艱辛都能克服，最讓她揪心的是風霜雨雪，尤其是暴雨中孩子們上學的路。那是2005年9月泰利臺風期間，一天上午10點，還不見對面山坡的康小寶來，她打著傘來到澗邊，突然見康小寶頭戴斗笠，扒在父親身上，他父親拄著一根長棍，艱難地從湍急的澗中向岸邊走來……，快到岸邊時，他父親將小寶托舉遞給錢茶花，霎那間，一股浪濤襲來，將小寶的父親沖走……幾天后，在下游發(fā)現(xiàn)小寶父親的尸體時，雙手還是托舉狀。小寶父親最后一刻那期待的眼神和托舉的雙手，一直印記在錢茶花的腦海中，鐫刻在這座大山里?！爱敃r不是錢老師在岸邊接，父子倆恐怕都要……”山民惋惜中有稱贊。小寶父親托舉的是一個家庭的希望，錢茶花雙手接過的是桃花源未來的夢想。
從此以后錢茶花更愛孩子。為開闊視野增長見識，錢茶花利用假期帶著孩子們去含鄱口看日出，去馬回嶺看火車。孩子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原來日出日落竟不是桃花源里的“朝九晚五”（注4），而且早晚陽光顏色都是紅色的。
山民們還有一個擔心是火燭。由于農事、春秋二祭用火不慎，2002至2003年連續(xù)兩年發(fā)生森林大火共燒掉了2000多畝……
由于山高路險，突發(fā)急病，遭毒蛇咬，孕婦難產等都得不到及時救治。每年上半年連續(xù)暴雨時不時出現(xiàn)滑坡、崩塌、泥石流。平安夢在風雨飄搖的長夜里時常被炸雷驚醒。夢想是對未來的一種期許，有夢想就有希望……
開啟小康夢
“‘整體搬得出，長期穩(wěn)得住，逐步能致富’是移民工作的目標和指南。桃花源這個移民安置點選得好，村民非常滿意?！贝逯魅我贿呎f，一邊指著前面村莊“半山康到了”！我們從夢魘中回到現(xiàn)實。
經過兩小時的跋涉，上午九點，我們一行來到半山康村。只見全村五十多人，正陸續(xù)從屋里往外搬東西。村主任站在場地上對大伙說，鄉(xiāng)親們呀，一些破爛家什莫帶，你們都曉得，安置小區(qū)在溫泉集鎮(zhèn)東林大佛旁，樓房鋁合金門窗寬敞明亮，小區(qū)環(huán)境優(yōu)美，不比城里的商品房差……
下午，我們和村主任一起去金鳳嶺。他說，一個犟老頭故土難離不肯搬，他兒子和幾個人成立了廬山云霧茶種植專業(yè)合作社，沒功夫去勸。啊，對了，茶園的種苗、肥料都是扶貧辦和相關部門提供的。
去金鳳嶺的山路上，村主任告訴我們，扶貧辦和鎮(zhèn)政府給每家后生，在溫泉度假區(qū)聯(lián)系了一份工作，月收入高的有3000多元，少的也有2000元，對于年齡大的人可以在東林大佛申請個攤位做點生意。農業(yè)部門正在對桃花源的年輕人進行新一輪陽光工程培訓，爭取每人學到1-2門實用技術。
太陽快落山時，我們與村主任一起做通了老人的工作。當時，老人卷起鋪蓋與我們一起下山。汽車行至溫泉移民安置小區(qū)時，華燈初上，屋里傳出陣陣笑聲。我們將老人送進“新房”，從今夜開始，一個甜美的溫飽夢、平安夢、小康夢將陪伴老人，陪伴一千多名桃花源搬遷出來的鄉(xiāng)親。
我們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城市已酣然進入夢鄉(xiāng)。我們期待：新的夢想，在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引領下，與明天升起的太陽一同啟航。
（注1）：據《廬山志》和《康氏家譜》及相關史料記載。
（注2）：漢陽峰，曾名大嶺，早年間，天氣晴朗的夜晚，武漢漢陽的燈火依稀可辨，后更名為漢陽峰。
(注3)：唐茶圣陸羽品評天下二十泉，其中廬山有兩處：康王谷谷簾泉為第一，觀音橋招隱泉為第六。
（注4）：朝九晚五，桃花源早上的太陽九、十點才照得到，下午四、五點就下山了。
作者簡介
項小林，江西省廬山市人，六零后，公務員。曾在《人民日報·海外版》《人民政協(xié)報》等發(fā)表過稿件，編印了《現(xiàn)代名人與廬山》《廬山掌故》等地方史料，原創(chuàng)電影劇本《廬山蝶戀》入圍2014中國影視創(chuàng)新峰會文學作品推介會。一生與家鄉(xiāng)這座名山結下了不解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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