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邊關(guān)小白楊
我是1992年入伍的。入營第一天，連隊就讓老兵給我們教唱軍營歌曲?！墩f句心里話》是第一首，《小白楊》是第二首?！墩f句心里話》就不用說了，這首石順義填詞、士心譜曲的歌曲，不知讓多少第一次在部隊過春節(jié)的新兵唱得哭鼻子?！罢f句心里話，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媽媽已是滿頭白發(fā)”，每唱到這里，新兵們的淚水就止也止不住地流下來。當唱到“既然來當兵，就知責任大，你不扛槍，我不扛槍，誰保衛(wèi)咱媽媽，誰來保衛(wèi)她”，淚水更是流得稀里嘩啦。比起《說句心里話》，《小白楊》更顯硬氣和豪邁，也更能彰顯熱血男兒的錚錚鐵骨。難怪新兵下連后，連長總會在飯前集合時說：“大家來一首《小白楊》！”
“一棵呀小白楊，長在哨所旁，根兒深、干兒壯，守望著北疆……”新老兵異口同聲，放聲高唱，氣壯山河。雖然那時我在烏魯木齊市區(qū)邊上的一個裝甲部隊服役，可每每唱起這首歌，就感覺自己也是那個手握鋼槍在白楊樹下為祖國站崗放哨的邊防戰(zhàn)士。以至于后來在部隊服役年頭多了，就覺得無論是在哪里服役的軍人，他們的內(nèi)心和本質(zhì)其實與邊防軍人是一樣的。雖然所在崗位不同、所處環(huán)境不同，但他們無怨無悔、甘為祖國守邊防的心是相同的。
軍校畢業(yè)后，我從來自邊防的教導員那里知道了《小白楊》這首歌里的原型人物，知道了這個感人而又勵志的真實故事就發(fā)生在西北邊陲的塔城裕民縣塔斯提邊防哨所。以致再唱起這首歌時，就會情不自禁地在腦海里勾勒出那個矗立在祖國邊防線上的哨所和哨所旁那棵孤獨而頑強生長的白楊樹，以及在白楊樹下那個巍然屹立的邊防哨兵的畫面。遺憾的是，在長達25年的軍旅生涯中，我卻從未走進過這個邊防哨所。直到2019年5月，退役3年的我隨中國作家采風團來到塔城，才有幸來到這個在心里傳唱已久的神圣之地。
那一天，我們采風團的大巴車從巴爾魯克山直奔塔斯提邊防哨所。途中，連綿起伏的綠色群山中，一面畫在遠處山梁上的巨幅國旗吸引了我的目光。隨著車輛的轉(zhuǎn)折和顛簸，我的目光始終盯著那面國旗，就像一名坦克手，無論戰(zhàn)車怎樣馳騁縱橫，他都始終鎖定著所捕捉的目標。我想，只有戰(zhàn)士才會在山體上繪制出如此巨大而震撼人心的國旗。它不僅宣示了一個國家的主權(quán)，也展示出守防官兵對祖國的忠誠與熱愛。多年來，我走過很多個邊防連隊，通常情況是，你在哪座山體上、墻壁上或是屋頂上見到了國旗，那里就一定有一群默默無聞的守防官兵。雖然，后來才知道那面巨大的國旗是兵團九師制作的，但化劍為犁的兵團人，哪一個又不配稱作一名戰(zhàn)士呢？
大巴車百折千回，終于吃力地駛上了一個山包，一座迷彩裹身的塔哨和幾棵高大的白楊樹映入眼簾。前來接待的戰(zhàn)士告訴我們，這就是曾經(jīng)的塔斯提邊防哨所，也就是《小白楊》這首經(jīng)典歌曲的誕生地。因為有了這首聞名遐邇的《小白楊》，塔斯提邊防哨所，也被大家稱作“小白楊哨所”。
塔斯提，哈薩克語為“石頭堆”的意思，這里曾是堆滿了石頭的一片荒灘。塔斯提哨所建于1962年，原為塔斯提邊防連前哨。哨所條件十分艱苦，“天當被子地當床”就是當時生活的真實寫照。就是在這種極度艱苦的環(huán)境里，守卡官兵艱苦奮斗、以苦為樂，忠實履行著衛(wèi)國戍邊的神圣使命，用生命和熱血捍衛(wèi)祖國的每一寸土地。1983年，哨所的錫伯族戰(zhàn)士程富勝回伊犁探親，把帶回的白楊樹苗種植在哨所旁的故事，就是官兵以哨為家，像白楊樹一樣扎根邊防、頑強生長的精神寫照。哨所位于巴爾魯克山山腳下，水源十分匱乏，哨所周圍沒有一棵樹。當時戰(zhàn)士每天擦臉、飲用、漱口等日常用水，每人只有一軍用水壺。大家平時都舍不得喝水，只有在極度干渴時才抿上一小口。但為了讓樹苗成活，大家千方百計把這彌足珍貴的水節(jié)省下來澆灌樹苗！在守防官兵的精心呵護下，十棵白楊樹苗終于活下來一棵！這個真實感人的邊防故事，深深打動了詩人梁上泉和作曲家士心，一首聲情并茂的《小白楊》便應運而生，且很快在軍營內(nèi)外傳唱開來。
高高的塔哨，巍然屹立，仿佛站立在邊防線上的哨兵。“祖國在我心中”六個大字，在塔樓最高處熠熠生輝。塔樓下的墻壁上，“人民有信仰，國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的標語，赫然在目。彼時，涌動胸腔的萬千情思，都不如站在那棵飽經(jīng)風雪的白楊樹下放歌一曲。全體采風團的作家詩人們，一個個像精神抖擻、激情飽滿的戰(zhàn)士一樣列隊，挺胸、昂首，齊聲高唱——一棵呀小白楊，長在哨所旁，根兒深、干兒壯，守望著北疆……小白楊，小白楊，也穿綠軍裝，同我一起守邊防……
歌聲悠揚，久久回蕩在巴爾魯克山脈深處。歌聲雄壯，久久激蕩在塔斯提的邊防線上。
在告別“小白楊哨所”時，我在邊關(guān)的風中再一次擁抱了那棵為祖國站崗放哨的小白楊。我知道，每一個在這里持槍站立過的軍人，都有資格把他們的青春和名字鐫刻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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